最近跟朋友聊起一个事，他前阵子为了抢一双限量款球鞋，设了三个闹钟，电脑手机全用上，卡着点进去，结果秒没。

他不甘心，转头就去二手平台加价一千多拿下了。

拿到手那个兴奋劲，拍照发朋友圈，恨不得穿着睡觉。

过了俩礼拜，我问他那鞋穿着感觉如何，他叹了口气说，“就那样，有点磨脚，现在供在鞋柜里，看着那价格标签，总觉得心里有点堵。”

这事儿特有意思。

我们买的到底是一双“用来穿的鞋”，还是一份“我拥有了”的情绪价值？

或者说，是一个包含了稀缺性、社交货币和自我满足感的“叙事”？

这笔账，如果只算使用价值，那肯定是亏到姥姥家了；但如果把情绪价值算进去，那在下单付款的那一刻，多巴胺给的满足感或许是值那个价的。

只不过，这种满足感衰减得特别快，跟坐过山车一样，冲到顶峰，然后就是漫长的失重和空虚。

今天看到两条关于国产GPU的消息，两家浓眉大眼的明星企业，摩尔线程和沐曦，一个正式敲锣上市，一个开启申购。

朋友圈里一片叫好，各种“国产之光”、“突破卡脖子”的雄文刷屏。

这种时候，我脑子里冒出来的，就是我那朋友和他的限量球鞋。

先说清楚，我举这个例子，没有半点要贬低这两家公司的意思。

恰恰相反，能在现在这个环境下，顶着巨大的压力做底层技术创新，尤其是在GPU这种被海外巨头垄断了几十年的领域里填坑，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尊敬的事。

这需要顶级的智力、海量的资本，以及最重要的，一种近乎偏执的长期主义。

从产业发展的角度，这是绝对的好事，是实打实的进步。

任何一个希望我们自己产业链健康发展的人，都应该为此感到高兴。

但是，咱们这个号，聊的是投资，是“算账”。

一件事对“产业”是好事，和对“二级市场的投资者”是好事，这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。

一家“好公司”和一只“好股票”，从来就不是一回事。

捋一捋这里面的逻辑。

一个科技公司，特别是做芯片这种前期投入巨大、回报周期极长的生意，它的生命周期大致是这样的：创始人拿个PPT找天使轮，融到钱搞出个Demo；拿着Demo找A轮，扩大团队；产品有点眉目了，找B轮C轮，开始小规模量产和市场推广；最后，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，来到IPO，也就是上市。

这个过程，本质上是一场“价值发现”的接力赛。

越早进去的投资人，承担的风险越大，因为那时候公司可能啥都没有，就是一个故事。

但他们一旦赌对了，回报也是最高的，几十倍上百倍都不稀奇。

而IPO，对于这些早期的VC、PE来说，是什么？

是终点线，是他们把手里的“股份”这个非标品，通过交易所这个平台，变成标准化的“股票”，然后卖给二级市场投资者的一个流动性变现的渠道。

所以，你看，对于一家新上市公司，尤其是那种顶着万丈光芒、万众期待的明星公司，它的IPO价格是怎么来的？

它不是基于公司现在赚了多少钱（因为大部分都还在亏损），甚至不完全是基于未来能赚多少钱的严谨折现，而是在很大程度上，是基于一个“叙事”。

这个“叙事”包含了：国产替代的宏大前景、行业独角兽的稀缺性、创始人团队的光鲜履历，以及最重要的，市场情绪的狂热。

一级市场的投资人们，把这个“叙事”的价值，在IPO定价的那一刻，可以说已经挖掘到了一个极致。

发行价动辄对应着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市销率（PS），市盈率（PE）更是没法算，因为利润是负的。

他们把一个塞满了情绪价值和未来预期的“包裹”，以一个很高的价格，递到了二级市场投资者的面前。

这时候，我们这些小散，就像我那个买球鞋的朋友。

我们买入这个股票，钱付出去的那一刻，我们买到的到底是什么？

是一份公司未来的成长权，但这部分成长权已经被严重预支了；更多的是一份“与有荣焉”的情绪价值，一份“我支持了国产芯片”的参与感。

这笔账怎么算？

金钱账：你用一个极高的价格，买入了一个盈利能力尚未被证实的资产。

未来公司需要拿出几倍甚至几十倍于当下的业绩增长，才能慢慢填上这个估值的“坑”。

在这个漫长的填坑过程中，有无数的不确定性：技术路线会不会被颠覆？

竞争对手会不会追上来？

更重要的是，早期投资人的股份解禁后，会不会形成巨大的抛压？

你很可能是在山顶上站岗，为早期投资人的胜利果实买单。

这笔投资的“值博率”极低。

情绪账：买入的瞬间，感觉良好，多巴胺飙升。

你觉得自己成了时代浪潮的一份子，在为国家的核心利益做贡献。

但当股价长期不涨甚至下跌，当财报出来一次又一次不及预期，当市场的热点切换到别的“新叙事”上，你的这份情绪价值会迅速衰减，最后只剩下账户里的浮亏和无尽的懊恼。

说白了，这种投资，有点像给情怀和信仰充值。

充值本身没问题，但你得清楚，你付出的钱，大部分是用来购买“感觉良好”这项服务的，而不是理性的投资行为。

回到GPU这个事情上。

英伟达为什么是今天的英伟达？

它不仅仅是芯片设计能力强，更恐怖的是它建立了一个叫CUDA的生态护城河。

全世界的AI研究者、开发者，都在这个生态里写代码、做应用。

这就好比它不仅修了高速公路，还让所有车都必须用它家的发动机和导航系统。

这是一个花了近二十年时间，用真金白银和无数工程师的头发堆出来的壁垒。

我们的国产GPU公司，现在芯片做出来了，性能在追赶，这非常了不起。

但更大的挑战在于生态的构建。

这不是光靠砸钱就能速成的，需要时间，需要耐心，需要大量的开发者用脚投票。

这个过程，会很漫长，而且充满了“烧钱”的阵痛。

所以，对于摩尔线程和沐曦的上市，我的态度很明确：作为产业观察者，我为他们鼓掌，并报以最真诚的祝福。

但作为一名算账的投资者，我会把它们放在我的观察列表里，然后耐心等待。

等待什么？

等待市场的狂热情绪过去，等待“叙事”的潮水退去，等待早期投资人完成他们的退出，等待公司用一份份实打实的财报来证明自己的盈利能力，等待估值回归到一个理性的、有足够安全边际的范围。

在那之前，我选择把钱投在那些虽然“故事”不那么性感，但资产负债表更扎实、现金流更稳定、估值更合理的“老登板块”里。

毕竟，投资的第一要务，不是赚取多高的收益，而是保护好自己的本金。

不在自己看不懂、算不清账的地方下重注。

为国产芯片的进步由衷喝彩，同时管住自己的手，不为狂热的叙事支付过高的溢价。

这是两件完全不矛盾的事。

共勉共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