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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穷,周靳言从不提结婚,直到那天撞破他的纸醉金迷,我没有歇斯底里,他订婚那天,我远渡重洋,他却悔约奔往出租屋,见人去楼空后疯了
发布日期:2025-11-20 04:04    点击次数:87

因为家境贫寒,周靳言从未将婚事提上日程。

直到那天,我亲眼见他随手开启一瓶佳酿,那价值足以抵我整年的薪酬。

我才恍然,原来出身显赫、生活奢靡,才是周靳言的真实面目。

他的同伴打趣道:「扮演了五年清贫角色还不厌倦?究竟何时打算收场?」

周靳言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帘:「或许订婚那日吧。」

我没有情绪失控,直到他订婚典礼当天,我的航班已飞越重洋。

后来听闻,周家那位少爷在订婚之日。

竟中途变卦,驱车奔赴一处陈旧的出租公寓。

当他发现早已人去楼空时,整个人彻底崩溃了。

在浏览社交动态时,一张照片牢牢吸引了我的目光。

我的视线越过照片前排一群衣着光鲜的焦点人物,在他们身后,一个年轻男子随意地倚靠在沙发上,垂首专注于手机屏幕。

他撑在沙发上的一只手半掩着面容,只露出挺直的鼻梁与深邃的眉骨。

我犹豫再三,点开相册里周靳言的照片,反复比对了好几次。

随后,我点开这位仅有点赞之交的大学同学陈佳妮的对话框,发送了一条信息。

【你好,能请问一下,这位是你的朋友吗?】

我将特意标注出的照片发给她,不知为何,陈佳妮似乎刻意对照片的这个位置进行了模糊化处理。

出乎意料的是,陈佳妮很快就回复了。

【你打听他做什么?这个人,你最好别深究。】

我回复:【没什么,只是觉得他长得与我男友有些相像。】

实在是太过相似了,我对周靳言的熟悉程度无人能及,就连他蹙眉时的弧度我都能精准描绘。

很快,陈佳妮连珠炮似地发来一连串信息。

【江苒,大白天的做什么白日梦呢?我丈夫在他面前都插不上话,你那个薪水微薄的男友与他能有何关联?

【怎么,现在脑子清醒了,准备甩掉你那个一无所有的男朋友了?】

我打断她的讥讽,发了一个卡通书包的感谢表情包:【我就是随口一问,没有别的事了。】

陈佳妮向来好胜心强,自从大一那年,在非官方校花评选中,败给我的素颜照后,她便事事都要与我一较高下。

后来她嫁给了一位上市公司的富家子弟,而我则全心全意与周靳言这位经济拮据的青年谈恋爱。

她这才屈尊地开放朋友圈,让我得以窥见她的生活。

切换到与周靳言的聊天界面,我问他:【快要回来了吗?】

置顶的AAA 周宝贝迅速回了信息。

他发了一张会议室办公桌的照片,附带了一个小猫歪头抹泪的表情包。

【仍在加班,早点休息,不必等我。】

【辛苦了,爱你~】我又发了一个拥抱,两个亲吻的表情,然后安心地将手机放入口袋。

这才对嘛。

这才是我江苒的男友,一个睁开眼就要为几千块薪水奔波的普通上班族。

又怎会与陈佳妮那个圈子的人有所牵连。

刚到家,手机就弹出一条信息,要求我送一份文件到凌云会馆。

我习以为常地转身,打开公司报销软件叫了一辆车。

成年人的夜晚,很少能真正属于自己。

除了奉献给爱情,大部分时间都被繁重的工作所占据。

顶着寒风下车时,我抬头环顾四周。

凌云会馆我早有耳闻,此地出入的人物皆非同凡响。

我的老板大概是沾了对方领导的光,才有资格踏入这座隐于胡同深处的四合院会馆。

推开朱红色的大门,两旁站着身着笔挺西装的侍应生,我说明来意后,他们恭敬地将我引至内院。

来之前已有心理准备,递交文件后,我习惯性地挂上职业的微笑,恭敬地向在座各位敬了一圈酒。

很多时候,送文件这种小事本不需我亲自跑一趟。

但这样的酒局,向来需要女性来增添气氛。

「吴总,这是我们公司技术部的小江,让她来为您讲解,绝对专业!」

当合作方的手指轻触过我的手背时,我垂下酒杯,不着痕迹地避开了。

很多时候,我无法强硬地拒绝,即使要承受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。

几杯酒下肚,我找了个借口出来透透气。

转过一个回廊拐角,一扇门半开着,铜制的门环泛着冷冽的光泽,门簪上精致的雕花在夜色中明暗闪烁。

我无意中瞥了一眼,正准备移开视线时,门内突然传来一道声音。

「真是可笑,你们说江苒以为周靳言是因为没钱,才不愿同她结婚?

「不得不说,这姑娘心思还挺单纯。

「我托人去银行查了,听说她全部存款加起来才一百九十五万四千六,全都取出来付了个首付,说是要当婚房。

「一百万?这点钱连个厕所都买不起吧?」

我的脚步瞬间停滞,难以置信地又走近了几步,仔细聆听。

「不过你身上穿的都什么破烂玩意儿,哥们儿都出国转了一圈了,你这穷酸扮演还没结束?」

我想起今早周靳言身上的穿着,上衣是一件两千多的新款羽绒服,裤子是淘宝买的,不过三五百块,脚上穿的却是我找了几个代购才买到的巴黎世家XL。

我低头看了看自己,全身行头加起来不超过两千块。

或许是听错了声音,我捏了捏手心,掏出手机准备打个电话。

紧接着,我便看到屋内一人倾身向前,伸手轻轻一挑,开启了桌上的酒。

因为这个动作,他的整个侧脸以及身上的服饰完全暴露在我眼前。

我下意识地攥紧衣角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
我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一幕,一瞬间想开口质问,却仿佛被寒风冻住了喉咙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周靳言朝刚才说话的男人瞥了一眼:「我有我的计划,你少干涉。」

「嘿,您可真行,什么计划能持续五年?当初不是说无聊随便玩玩吗,难道真对那灰姑娘动心了?」

周靳言点烟的手微微一顿,过了片刻才轻笑一声:「胡说什么呢?」

「就算你有那份心,难道你还能娶了她?我劝你啊,赶紧了断抽身,也别耽误人家,早点放手让那姑娘找个好人家嫁了。」

「高昱明——」周靳言吐出一口烟圈,懒洋洋地看向他,「你话太多了。」

「呵,」高昱明似笑非笑地回敬他一眼,「你是话少,但你下次再敢为了你那灰姑娘,半夜让老子下载什么购物软件帮忙砍价,老子先砍了你。」

这时,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生,斯文地举起手:「我觉得那个购物软件挺好用的,我的土豪勋章都升到满级了~」

无人理会他,高昱明接着问道:「准备什么时候跟她坦白?」

周靳言停顿了片刻:「订婚那天吧。」

「已经确定是赵家了?」

「嗯。」

「打算如何开口?这件事上你理亏。」

「不用开口,让靳言直接人间蒸发就行了。」

「也行,要不是刻意为之,就江苒那样的,这辈子也接触不到我们这个圈层的人。

「到那时,你给她一笔钱,毕竟也陪了你五年,别太亏待了人家。」

这些话语仿佛来自另一个次元,蛮横地冲撞进我的脑海。

我凝视着周靳言,内心有多期盼他能在此刻开口,说一句不同的话。

她不一样,江苒她不一样,她是你周靳言相伴了五年,光明正大、名正言顺的女友。

可是没有,他没有辩驳,没有再吐露一个字。

我伫立在离门不远处,只觉得寒风灌满了四肢百骸,吹得皮肤都紧绷起来。

我甚至想透过缭绕的烟雾,看清他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庞。

枝干光秃的海棠树被冬雪压得弯下了腰,拼尽全力也无法挺直。

我从包里翻出那份一直珍藏的购房合同,眼泪一滴一滴地砸落在纸页上。

我连忙用手背拭去,生怕浸湿了字迹。

我一直以为,周靳言不提结婚,是因为经济窘迫,是怕过不了我父母那一关。

那天母亲给我打电话时,他听得一清二楚。

「你说他父母双亡也就罢了,学历比你低,薪水也不如你,既无房产也无车辆,你究竟图他什么?就图他那张脸吗?

「凭你的条件,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?

「你回来,妈给你介绍的青年才俊可多了,哪一个不比他强?」

我捂着电话小声说:「妈,他最近在负责一个项目,下个月就能加薪了。而且他为人上进,对我也很好,我就是喜欢他。

「至于房子,我们这几年一起攒的钱足够支付首付了,之后每个月的贷款,我们俩的公积金都能覆盖,生活不是越来越有盼头了嘛……」

那天挂断电话后,我蹲在床边,拿出所有的银行卡,一张张铺在床上,然后抬头望着他:「我们结婚吧,钱我有,大不了我来养你。」

周靳言的神情微微一怔,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,却只说了再等等三个字。

那时我以为他是要我等,等他事业更上一层楼,等他风风光光地来迎娶我。

可我没能看透他当时的眼神,如今回想起来,那时他大概是在嘲笑。

嘲笑我的天真易骗,嘲笑我的一腔热忱,一文不值。

连日来,我都在思索如何不着痕迹地给他一个惊喜。

可我万万没想到,在我憧憬着与他共度温馨未来的同时,他却在盘算着如何从这场游戏中全身而退。

实在太荒谬了,我笑得眼泪无法抑制。

我需要极强的自制力,才能克制住自己不推开那扇门。

我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,这样的真相压得我几乎窒息,我垂下头按下了拨号键。

抬头间,周靳言抬起了手,满屋的人瞬间安静下来。

我用平稳如常的声线开口:「还在忙吗?」

周靳言慵懒的嗓音从听筒中传来:「没呢,估计还得一两个小时,怎么还没睡?」

我抹去眼角的泪水:「我不小心摔倒了,现在在医院……」

眼角的余光里,我看见周靳言微微撑起了身子。

「哪家医院?」他示意身边的人把外套递给他。

周靳言挂断电话,将烟蒂在烟灰缸里捻灭,朋友问他:「去哪儿?这才刚坐下。」

「女友在医院,我先走了。」

「那算你什么女友……」

话音未落,周靳言扶着门框,回头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。

那一眼,不带任何情绪起伏,冰冷得如同寒夜的深潭,让说话的人瞬间噤声,心生畏惧。

我没有去医院,而是乘车回了家。

我和周靳言租住的是一个狭小的一室一厅,进门处放着一个书架,上面陈列着几本书。

那是当年,我督促周靳言参加自学考试时留下的。

母亲说得没错,他学历不高,我认识他时,他声称自己只有专科学历。

那时我们都还年轻,我只是觉得他天资聪颖,他的人生还很长,努一把力不该停留在那个阶段。

哪怕是去养猪,本科生也比专科生每月多五百块。

那时我需要一边工作,一边深夜陪他复习做题。

清晨并排刷牙时,我都要争分夺秒地点开英语应用,陪他巩固前一天的单词。

近十年的考试真题,周靳言做一遍,我就要跟着校对一遍。

因为时间紧迫,我们只用了短短一个半月,就通过了所有科目。

当时为了庆祝,我们连出去吃顿火锅都要先在各个平台搜寻优惠券。

可现在,我翻看着托陈佳妮打听来的消息,只觉得一切都无比荒诞。

【什么周靳言,并非这三个字,但他的真实姓名我不能告诉你。】

【你问学历?听说是在国内读的清华,之后出国深造,是从哈佛回来的,非常年轻。】

我撑在沙发上,用力地将手掌抵在额前,只觉得胃部都开始抽痛。

门被人从外面打开,我抬起头,看到的是从医院扑了个空、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周靳言。

手机上有他打来的无数个未接来电,他倚着门框,气息有些不稳。

我沉默地看着他走近,然后他抬起我的双手,捧着我的脸端详了片刻,紧绷的神情终于松弛下来。

「摔到哪里了?」明知被我欺骗了,他却并不在意,只是把玩着我的手指笑了笑,「我给你上点药,不然待会儿伤口就该愈合了。」

这一刻,或许是我表现得太过平静,以至于他无法察觉我内心正承受的煎熬。

我认真地打量着他,仿佛他向来都是这般从容镇定,从未因任何棘手的难题而失去分寸。

我原以为是过早的贫苦岁月,磨砺出了他宠辱不惊的性情,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魄。

可我从未想过,这份闲适的气度,更大的可能性是由极致的权势所孕育而成的。

我抽回自己的手,目光投向正前方:「周靳言,我母亲催我回家去相亲了。」

话音落下,周靳言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,笑容还未来得及完全消散,便凝固在他冷峻的面容上。

「不过——」我转过头,含着泪带着笑,眼中是那份一如既往的爱慕,「我告诉她,我呢,我非周靳言不嫁,我在等他来娶我。」

我就这样凝视着他,我本不打算哭泣,可泪水却不听使唤地滑落。

「我说,我们俩购置了一套小公寓,等婚后就能搬进去了。到那时,我们再孕育一个孩子,您二老见了定会欢喜。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好,女孩儿像你,眼睛必定很大,男孩儿则像我,皮肤白皙。」

我低下头,从包里翻出那份合同,「你看,我买房的时候,已经加上了你的名字。」

你瞧,周靳言,你如何偿还我这五年荒唐而又真挚的青春?

生来便立于巅峰,多走一步都属多余的你。

是不是在心底暗自嘲笑,我能倾尽所有捧出的,不过是你奢华生活中随手一挥的消遣。

周靳言的手指微微颤动,他垂下头去翻阅那份合同,许久才抬起眼:「苒苒,我……」

「怎么了?」我故作轻松地问,「是不是个天大的惊喜?这下你再也不用担心我妈念叨你了。」

周靳言方才因我眼泪而显露的慌张消失不见,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:「是啊,我们家苒苒真有本事,说要养我就真的养我。」

他的声音太过轻柔,语气太过淡薄,以至于我险些错过他那句低语:「别哭,哭什么呢,我没说不结婚……」

可是周靳言,你将以何种身份与我结婚呢?

我倚靠在桌前,垂首拨通了一个电话。

在等待接通的间隙,我静静地望着在厨房里忙碌的周靳言,与我相比,他的厨艺显然更胜一筹。

电话接通后,我轻声说道:「我考虑好了,我可以去美国。」

「时间?」我有些恍惚,当触及周靳言投来的目光时,瞬间清醒,「1月28号,对,就这一天。」

那一天,正是周靳言订婚的日子。

直到深夜,情绪上的创伤终于不可遏制地蔓延至身体。

我按着阵阵绞痛的胃部,咬紧手背,痛到意识都开始模糊时。

隐约感觉到一双有力的臂膀迅速将我抱起,一向沉稳的声音里透出了慌乱。

恍惚之间,往昔的种种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。

我与周靳言相识至今,感情之路并非坦途,也曾经历过一次彻底的破裂。

那是相恋的第二年,一切都毫无征兆,他提出了分手。

彼时,我正埋头为难得的假期旅行制定计划,听到这句话时只觉得荒谬。

他只是用浅淡的目光看着我,仿佛事不关己:「我给不了,你想要的东西。」

明明前一刻,他还在为我烫伤的手指而自责良久。

我思虑了很久,除了他没有钱之外,想不出任何能阻碍我们的因素。

「没关系啊,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嘛。

「我们还这么年轻,只要好好奋斗,想要的一切终将拥有。

「而且,我也不需要你拥有巨额的财富……」

他打断了我的话,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头,那姿态仿佛此生再不相见。

「江苒,对不起,希望你能遇到更好的人。」

那时谁不是年少轻狂,又带着一身孤傲,都认定谁也离不开谁就能活。

于是,我不挽留,不哭诉,只装出平静与高傲:「周靳言,说到底是你怯懦,是你并没有那么爱我。

「既然如此,那便好聚好散。」

若真有滔天的爱意,又怎会不经尝试,就将我轻易放弃。

我以为我足够决绝,足够理智清醒。

因为我向来懂得权衡利弊,凡是对我不利的,必然舍弃。

可这些原则,在周靳言身上,完全失效。

分手后销声匿迹的人,本以为不会再有交集,却被命运再次推到了一起。

那是一个我本不可能踏足的场合,却因机缘巧合见到了身着笔挺西装的周靳言。

我愣愣地看着他,他张了张嘴,手中的酒杯旋转了两圈。

「我……是司机,真巧……」

我点了点头,没有开口,径直从他身前走过。

可那时我总有种莫名的预感,或许错过这次,此生便再无相爱的机会。

理智与感性交锋,感性败北的我,生平第一次勇敢地选择了孤注一掷。

我猛地停下脚步,拨开人群,逆着人流向他跑去。

周靳言依旧倚靠在立柱的阴影里,直到走到他面前,我才发现他一直凝视着我。

他就那样,看着我,逆着人潮,用尽全力奔向他。

我高高仰起头,声音清晰而坚定:「周靳言,这句话我只问一遍,我问你愿不愿意与我复合?如果你拒绝,那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。」

仅有这一次,我只为了爱你,卑微这一次,绝无下次。

周靳言低着头沉默了许久,最终拿起酒杯,在我高高扬起的额头上轻轻一碰:「傻得可以。」

是傻得可以,听不出他「给不了」的弦外之音,看不穿他漏洞百出的伪装。

再次醒来时已是医院,凌晨四点的鸟儿已在窗外放声高歌。

周靳言的肤色本就白皙,在白墙与黑发的映衬下,更显通透,只是今夜的他看起来有些憔悴。

「不是已经调养好了吗?怎么突然疼得这么厉害?」见我醒来,他伸手过来,轻轻揉着我的腹部。

床头柜上有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保温壶,现在回想起来,家里似乎总会冒出一些我不熟悉的东西。

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,解释道:「我点的外卖粥,你要是感觉好些了,喝一点好吗?」

我收回视线,动了动手指:「你知道胃是情绪器官吗?或许是我的情绪生病了。」

他轻笑一声:「谁欺负你了?告诉我,我替你讨回公道。」

一如既往的回答,他从前也曾下意识说过许多类似的话。

我从前都只当是耳旁风,他一个除了力气一无所有的普通人,能替我出什么气。

直到见识过他将言语骚扰我的人一脚踹倒在地后,我便尽量少向他提及在外受到的委屈。

我们承担不起一时冲动带来的赔偿和医疗费用,能忍的我都选择息事宁人。

唯独那一次,我直面职场上的骚扰,冒着被解雇的风险,收集证据发文,起诉,却被对方反造黄谣压制下去。

我崩溃到只因他随口一问,便将满腹委屈哭着倾诉。

而后来,事情竟奇迹般地出现了转机。

公司史无前例地启动了内部调查,随后警方介入,那名长期骚扰女同事的经理被带走调查,我也递交了辞呈。

我掀开被子,下床,穿鞋。

他拦住我的手腕:「你要去做什么?」

「去上班啊。」我撑在床沿,抬头笑着看他,「我差不多好了,现在赶紧回去收拾一下,上班不能迟到。

「请一天病假要扣钱呢,太不划算了。」

「江苒,别任性……」

「你也去上班。」我推了推他,「不许请假。」

周靳言去咨询医生的意见,那名医生恭敬地跟在他身后。

许多从前被我忽略的细节,如今竟一眼就能看穿。

就比如眼前这碗香气浓郁的粥,家里存放着的同事送的自酿米酒,还有在外面从未见过的手工点心。

清晨上班,从车库出来,我一眼就看到等在路边的周靳言。

他曾说过自己不喜欢开车,所以我们买了这辆车,除了周末偶尔开出去,平日里很少使用。

过了一会儿,我看到一辆黑色路虎停在他面前,随后一名司机弯腰为他打开了车门。

车子并没有驶向周靳言的公司,跟着路虎进入二环后,径直朝一处僻静的住宅区开去。

住宅区有禁止进入的标识,我只能将车远远停在路边,看着周靳言的车驶入其中。

坐在车里,我想起那年,拼命帮他修改简历、寻找工作的场景。

他投递的每一份简历,从求职意向到工作经验和个人优势,都是我绞尽脑汁一字字润色过的,而非一份简历海投所有公司。

当时,几乎每一份简历都能顺利通过目标公司的筛选,唯独到了面试环节,即便我能次次押中百分之八十的面试题,并进行了无数次模拟演练,他总是在面试关被刷下。

最终,只剩下现在这家毫不起眼的公司愿意录用他。好在薪水虽不高,但五险一金都是按最高标准缴纳。

周靳言不怎么花钱,他每个月的工资都打到我的卡上,我会为他准备零用钱。

从前看来是爱意扶持的一幕幕,如今才发现原来都是人家不屑一顾的施舍。

我将车开到常去的老面馆,坐下后,老板熟络地打招呼:「还是老样子?今天怎么一个人?」

这家面馆是我大学时就爱来的,后来认识周靳言后,我几乎每周都带他来这里。

「他有事,还是一份肉酱面,葱花和香菜都要。」

吃到一半,我神色如常地问:「对了,我记得前两年这块区域不是都被拆迁了吗,怎么店突然又能开了?」

老板抬头看了我一眼,拉起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。

「不瞒您说,这事我也纳闷得很,突然有一天就通知我回来继续开店。不然,就凭我现在这点家底,哪里还需要开什么面馆。」

我没再说话,默默地吃完了碗里剩下的面。

所以,在楼道的感应灯忽明忽暗,地板吱呀作响的时候,我们能恰好以低廉的价格租上一间不错的公寓。

在我姥姥来京住院手术那年,告急的血库能连夜补充,还能因为突然的特殊治疗项目,住上专区病房。

回到家中,我翻出被压在衣柜底下的好几个包。

这一刻,我没有任何怀疑它们的真伪。

当年周靳言第一次送我时,我只以为他不懂这些,只是见别人有就想给我。

那时为了不伤害他的自尊,我拎起一只包,大摇大摆地在他面前背着去上班,临走前还特地在他眼前转了好几圈。

他见我开心,挑了挑眉,没领会到其他意思,反而又接着送了几个。

到了公司,有眼尖的同事拿起我的包看了又看:「这个包是买不到的,加上配货要将近两百万呢,你难道是隐藏的富家女吗?」

我随意地扯了扯包带,大方地说:「莆田仿的,不值钱。」

后来,我便旁敲侧击地提醒:「高仿也不便宜,别浪费钱买这些,我用不上。」

周靳言看了我一眼,笑了笑:「收着吧,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。」

确实有用,我攒了五年的钱都买不起一套房,而现在只需要卖掉两三个包就够了。

我眨了眨眼睛,从昨夜起就萦绕在我心头的某种情绪,此刻终于清晰地浮现。

是不甘,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不甘心。

周靳言,倘若你只是纯粹的欺骗与玩弄,我不至于如此不甘。

可你,在无边的谎言中掺杂了那么一丝真心,究竟是想困住谁呢?

我会遗憾,会为我那勇往直前的青春而感到遗憾。

意识到这一点时,我想,我应该在坠入深渊前,完成一些未竟的梦想。

从卧室到厨房再到客厅,我沿着走惯了的路线,一点点抹去存在过的痕迹。

可这间出租屋,承载了太多的回忆与爱意。

夕阳斜射进卧室时,微黄的灯光摇曳,男人一身用不完的力气全都黏着你,至死方休。

是雪夜里大笑着跑回家,急切地推开门,而后抵着门亲吻到几乎窒息。

是一个西瓜分成两半却要用勺子抢着同一瓣而冷落另一半,是一瓶几十块的鸡尾酒喝到微醺,我捧着他的脸细密地亲吻,直到嵌入他怀里,双双倒在沙发上,听到他胸腔传来笑声的震动。

就在这一刻,我决意让回忆永远地停留在过去。

门锁转动,我回头看去,一个陌生的周靳言站在玄关处。

尽管他如同过往千百万次那样望着我,可我知道,那不是他。

他走了过来,蹲在我身边,看着我脚边的行李箱:「是要去出差吗?」

我摇摇头:「收拾一些没用的东西,腾出点空间。」

他今天穿得比昨天的破烂还要破烂,外套不到五百,裤子只有两百多,内裤贵一些,我注重贴身衣物的品质,给他挑的是三百块一条。

或许在他金尊玉贵的二十几年人生里,吃过的最大苦头,就是无聊时扮演了一个贫穷女孩。

不仅要降低生活品质,还要不辞辛劳地编织谎言。

这样算下来,我也不算亏。

男朋友除了爱说谎,有颜值有身材有体力,顺便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。

「周靳言,明天你陪我去试婚纱吧?」

他的眉眼在灯光下仿佛覆上了一层银霜,即便蹙眉也无损那份独特的神韵。

他笑了笑,带着几分无奈:「苒苒,关于结婚的事我还在考虑……现在就去试婚纱,会不会太仓促了?」

「只是试试而已,又不是马上就要结婚,你怕什么?」

或许是我第一次用如此戏谑的口吻说出「不结婚」三个字,显得全然不在乎。

周靳言有片刻的失神,他磨蹭着将我拥入怀中,嬉皮笑脸地哄道:「生我的气了?」

「我只是在想,这条路还没走到尽头,谁也不知道终点会是何种光景。

「或许,我们之间并不合适,或许我的余生会是另一个人……」

他攥紧了我的手指,气得发笑:「闭嘴,我陪你去,陪你去总行了吧?」

我没有像从前那样,欣喜若狂地转身抱住他,而是低下头继续整理我的物品。

陈佳妮在微信上问我,为何总是打听那个人。

还劝我:【就算你要另寻新欢,也该找个够得着的,你总打听这位做什么?人家前段时间刚陪着订婚对象去米兰挑选婚纱了,别给我们母校丢人。】

我这才知道,原来他说出差的那段时间,是陪着另一个女人去试穿了婚纱。

婚纱店是临时预约的,约在了晚上。

而整个白天,我哪儿也没去,只是静静地坐在客厅里,直到天色渐暗,周靳言下班归来。

与周靳言结婚,曾是贯穿我整个少女时代的坚定信念。

我曾幻想过,身披洁白婚纱,手捧鲜花走向他的场景。

就像现在这样,在喧闹的人群中,我会凝望着他,眼眶泛红地问:「我好看吗?」

定然是好看的,哪个穿上婚纱的女孩不美丽,那是她们一生中最璀璨的时刻之一。

周靳言没有开口,他转头望向窗外。

风雪阻碍着行人的脚步,民生多艰,这是他从前从未纳入眼中的景象。

在他余光所及之处,站着一个只为他穿上婚纱的女孩,可他却忽然失去了回头的勇气。

周靳言,回头看看她吧。

这大约是唯一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,她将不再属于你。

周家的订婚宴,宾客如云,高朋满座。

陈佳妮是第一次踏入这个传说中的家族,但并非是那处外人无法进入的老宅院。

这场订婚宴设在一座奢华的酒楼,既显贵气又极具私密性。

她跟在丈夫身旁,终于得以正眼一睹江苒日日打听的周家公子的风采。

男人身着一套奢华的手工定制西装,暗红色的领结衬得他那张贵气的脸庞添了几分性感。

她自然与他搭不上话,就连多看一眼都显得不合时宜。

走出庭院透气时,她又透过人群,瞥了那位周公子一眼,便见他接起了电话,眉头紧锁。

陈佳妮手持镶钻的手包,将沿途的八卦尽收耳中,这时一个名字突然跃入耳中。

她难以置信地拉住自己的丈夫唐寂白:「你是说江苒?他们说的周公子在外头交往的女孩叫江苒?我跟你说过的那个,跟我同校的?」

唐寂白弹了弹烟灰,漫不经心:「不清楚,大概是吧。」

陈佳妮想起这些日子,总向她打探江苒消息的事,这世上的巧合便是如此。

她一路走来,已经将这桩风流韵事听了个大概。

「所以,你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?知道他在外头伪装身份欺骗了一个女孩五年?」

「都听说过一些吧,不过没人在意,反正就是玩玩而已,早晚要回来的。」

这时,恰巧周靳言脚步匆忙地往外走。

陈佳妮突然高声叫住了他,怒气冲冲:「人渣,你站住!」

唐寂白浑身一震,连忙上前拉住她:「我的好祖宗,你要干什么?你不是不喜欢那个江苒,逞什么英雄?」

「我是不喜欢她——」陈佳妮盯着周靳言,「但这不代表我不能同情她,五年啊,这是整整五年的时间,它不是五个小时,不是五天,它是一个女人最宝贵、最青春的五年。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,是不是不践踏点什么,就显得人生特别无聊……

「我就说,江苒长那副模样,能力又那么强,从前在学校里追她的人都能在宿舍楼下排成一排,校外的富家子弟挥金如土都要请她吃饭,怎么一毕业就像被下了蛊,身边连个追求者都没了,天天守着一个穷酸男友,感情是您一早就把人家的路给堵死了啊!」

唐寂白扯了扯她的衣袖:「陈佳妮,少说两句,咱家的工程项目快被你搅黄了。」

陈佳妮向后用手肘撞了他一下:「我鄙视你,周先生。你们都在嘲笑江苒,可我嘲笑你,你是个懦夫。」

周靳言并未动怒,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她:「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?」

眼前的女人没有说话,周靳言也不追问。

他刚才接到了一个电话,来自房东:「你们这房子不是今天要退租吗,我来验房了,怎么没人?」

他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处理,几天前,他欲言又止地叮嘱过她:「等这次出差回来,我们好好谈谈。」

那时候,江苒眉眼温柔地应着好,她太过乖巧安静,用身体禁锢住了所有歇斯底里的呐喊。

周靳言走出半步,又回头对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士说:「如果一开始我就是真实的我,故事或许是五秒,而不是五年。」

一句没头没脑的话,陈佳妮听不懂,她用手机记下来并复述了一遍。

车子急速驶向出租屋,却在行驶途中突然变道。

随后,疯了一般朝机场的方向开去。

航班已经开始登机,空姐用甜美的声音迎接每一位乘客。

我在所有应用上都拉黑了周靳言的联系方式,将过往都锁在了那间狭小的屋子里。

或许他此刻已经发现,或许他正忙于应酬,等典礼结束后才会想起处理外头的事。

没有任何意外,飞机如期起飞。

当机翼没入云层时,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了一切。

未落笔的情节,世俗偏见的目光,都被高高举起,又轻轻放下。

在飞机起飞前,陈佳妮义愤填膺地打来了电话。

「你跑什么?是他欺骗了你,你不打不骂也就算了,关机就逃到国外,做错事的又不是你!

「我要是你,管他什么周公子朱公子,我今天就直接开车撞上他的订婚宴,谁也别想好过!

「再不济,你胡搅蛮缠闹一场,他那样的家世,手指缝里漏一点给你,你们家至少三代不用奋斗,都是钱啊,什么爱不爱的,钱你不要是不是傻?!」

我一直以为她是厌恶我的,所以我想过她要是知道我被一个男人骗了五年,大概会幸灾乐祸。

「谢谢你,佳妮。」我的声音很轻,却很坚定,「尽管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,但我不想否定那五年的时光,那是我付出全部真心的五年,我不希望它最终以不堪的模样收场。」

陈佳妮没有再说话,她其实比谁都明白,有些事不是不想闹,而是闹了也毫无意义。

这件事,明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,但所有人都漠不关心。

即便去闹一场又如何?他们看了那么久的笑话,没必要再亲自送上笑料供人感叹。

在那个地方,即便谁都知道我是受了委屈,也不会有人为我主持公道,不会有人为我出头。

更何况,那样的人家,小打小闹是消遣,真闹到颜面尽失,其后果不是我这样的普通人能够承受的。

在美国的半年里,我重新走进实验室,做回了最擅长的工作。

邀我前来的学长方既明,有几次感慨,为何要在别的事情上浪费五年,以你的才华本可以更早取得成就。

我记录着数据,只是淡然一笑:「人总会偶尔走些弯路,只要及时回头,一切都还来得及,不是吗?」

我会允许在我漫长的人生旅途中,出现几丛荆棘。

哪怕,跨越它们时会伤痕累累。

可谁又能断言,这不会迎来一个全新的我?

只要仍有勇气,我便会大胆地前行,前路漫漫亦光明璀璨。

时间被安排得很满,满到我没有闲暇去想起任何人。

直到那天,一份国际快递的敲门声响起,时隔半年,我收到了这份没有寄件人的包裹。

我拆开它,里面是两份写着我名字的全款购房合同。

一份是位于核心金融区的万悦华府,另一份是曾经只付了首付的「婚房」。

我现在住的公寓很安静,尤其是在夜晚。

刚来到这里的一两个月,我几乎每个夜晚都难以入眠。

我从不自欺欺人地说没有过期待,我也曾没骨气地期盼过,他会不会在某一刻突然出现在我面前。

在异国他乡的街头,会不会有一天蓦然回首,就能看见他。

有时在寂静的夜晚,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都会让我下意识地掀开窗帘,却只看到一个空旷的世界。

而后才意识到,他那样的人,不会为任何人失去理智。

偶然落入凡尘的五年,已经是破例了。

他的人生,得到得太多,失去的都微不足道。

轻易拿起,随意放下,才是他的常态。

我将两份合同原封不动地锁进柜子,依旧没有联系他。

我早知道我来美国的时间不会太长,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。

方既明一再确认:「时机已经成熟,现在是最好的机会,国内有人联系我们,最重要的是准入许可已经批下来了,下次不知道还要等多久。」

我点了点头:「那就回国吧。」

方既明的公司注册地和选址都在上海,我们在虹桥机场落地。

本身就有产品基础,再加上大笔资金的注入,公司的所有事务都进展神速。

推进速度越快,需要的人手就越多。

我几乎忙得脚不沾地,除了技术上的事,招聘也需要亲自把关。

这时方既明告诉我,那位投资人要会面。

「他点名要见你,真奇怪。」

我早该想到,半年前方既明频繁提起的那位投资人,脾气性格好得出奇,对公司所有事务都未曾过问一句。

我拨弄着笔帽,欲言又止:「我可以不去吗?」

方既明咬了咬牙:「如果是其他人,我还能替你挡一下,可这位,不行。」

我没有设想过会在何种情境下,再次遇见周靳言。

就像他朋友说的,若非刻意的安排,我和他之间永远是旋转门的两端,一生都不会有交集的可能。

「小苒,这位就是周先生。」

「周先生,这位是公司负责技术的江苒,一年前也是因为她的加入,我们的进展才会如此迅速。」

眼前的周靳言与从前判若两人,仿佛那身剪裁合体的西装将他与过去彻底隔绝。

依旧是随意的,散漫的,但感觉完全不同了。

如今他的散漫与随意,处处透着疏离感,让人难以接近。

只是眼神依旧强势而直白,我伸出手,露出得体的微笑:「初次见面,周先生,我是江苒。」

周靳言依旧双手插在口袋里,并不接话,只是用锐利的目光将我上下打量。

他毫不掩饰:「方先生,我想和她单独谈谈,麻烦了。」

方既明张了张嘴,默默地退了出去。

他拉开门时对上了两双眼睛,高昱明示意他离开。

另一双眼睛好奇地发问:「这是怎么回事?」

高昱明言简意赅:「言儿不是被限制出境了,想了个法子把人弄回国了。」

「有希望?」

「哪能呢,就月华姨那关,这姑娘脱几层皮都过不去。」

「以前她是没把这姑娘放在心上,觉得无足轻重,现在可放话了,不结婚都行,但不能随便结婚。」

周靳言向我伸出手,毫无芥蒂,仿佛我只是像往常一样出去旅行了一趟。

「气消了没?能不能和好?」

我皱着眉,一动不动地看着他。

「这件事,是我错了,我向你道歉。」他习惯性地捏了捏我的手指,我的眼睛缓缓向下,扫过他的十指。

其实最初时,有很多话想问,比如为什么是我,为什么是五年。

可后来一想,很多话问了也没有答案。

「周靳言,我想我们早就分开了。

「我早已还你自由,你不用苦恼如何继续伪装,也不用苦恼如何合理地消失。」

尽管我早已分不清,你伪装与真心的界限在哪里。

「我没有同意过你的决定……」

「不需要你的同意,就像当年我也没有同意过你用那样的方式闯入我的生活!」

时间能够淡化伤痛,但需要的时间很长很长。

至少,短短一年的时间,我日日难以入眠的一年,并不足以抚平伤痕。

「请你不要再找我,算我求你。」我一步步向后退,「我们之间,到此为止最为体面。」

「如果我——」他一步步逼近,用指腹温和地拭去我眼角的泪水,「偏要强求呢?」

我没有想过这样的假设,所以我慌乱地思考着可能的对策。

他却突然无声地笑了,抬手盖住我紧张乱转的眼睛:「别怕,我不会那样对你。」

「只是江苒,你还欠我一个愿望,只要你愿意。

「我就答应你,我们之间……」

他终究还是说不出,任何恩断义绝的话。

早该料到会有这一步,只是一再拖延,想要寻找破解之法。

后来很长一段时间,我都没有再见过周靳言。

可欠他愿望这件事,却像一根无形的线,始终牵扯着彼此。

他迟迟不来,我迟迟不兑现,仿佛只要这根线还在,就还能有转机。

在等待的日子里,我和陈佳妮见了一面。

出乎意料的是,她离婚了。

「想不到吧?」她坐在我对面,神色淡然,「我也想不到,我从不怀疑他爱我,只是他爱我,并不妨碍他也爱别人。

「所有人都劝我,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握住大权才是最要紧的。

「外面的那些,不过是男人消遣的玩意儿,这个圈子里哪个男人没有一两个。

「可我陈佳妮不行,我忍不了,我眼里容不下一粒沙。」

她说自己分走了一半的财产,往后余生尽是潇洒。

可是在那样的圈子里,若非真切地爱过,又怎会容不下一粒沙砾呢?

后来时间又过了很久,久到人间已满是秋色,我收到了周靳言的信息。

我想起那些年,每次为他庆祝生日时,他几乎从不许愿。

他只会将蛋糕推到我面前,让我许愿,那时我通常会大声地念出一个愿望。

比如:那就祝周靳言和江苒永远永远在一起,永不分离。

他向来是无欲无求的,这世上没有他需要向上天祈求的东西。

所以我猜不出,他要我实现的会是什么。

直到,我再次走进那间出租屋。

一成不变的格局布置,就连阳光洒下的角度都与记忆中别无二致。

桌上摆着几道菜,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。

我下意识地走过去,无数次的肌肉记忆牵引着我,倚靠在门框上,望向厨房里的人。

他没有回头,就像从前一样,头也不回地说:「还有一个菜,马上就能开饭了。」

周靳言的厨艺其实并不精湛,只是与我相比,勉强可以入口。

我一道菜一道菜地夹着,他不动筷子,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吃。

就像那些年里,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天,却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染上了末日的色彩。

「你从前就会做饭吗?」我问出了一个困扰许久的问题。

「不会。」他摇摇头,「刚开始都是赵姨……就是从小照顾我的保姆教的,那天我回去跟她说要学做饭,她吓得伸手摸我的额头。」

「其实你做的饭,一点都不好吃。」

「可你每次都吃得很开心。」

房间渐渐暗了下来,谁也没有去开灯,我们坐在沙发地毯的一角。

「我该走了。」我说。

「苒苒,这些年,我并非全然没有真心。」

我蹲下身子,伸出手指一寸寸地描摹他的眉眼:「那我们会结婚吗?」

不会的,所以你只是沉默,而给不出承诺。

「可是,如果我问周靳言,他一定会大声地说愿意。」我笑着看他,眼泪一滴滴落下,「他那么爱我,他一定会愿意跟我结婚,然后白头偕老。

「你比谁都清楚,结局是早已注定的,只是过程不同罢了。」

「我有时候希望,这世上真的存在一个周靳言。」

他将我拥入怀中,一个仿佛要将彼此融入骨血的拥抱。

一步错,步步错,有些人原本就不该相识、相知、相恋。

可你非要打破壁垒,冲到筋疲力尽,最终落得头破血流。

他放开我,轻轻拍了拍我的头:「我给你的东西,你留着。

「这样以后,找的男朋友家境稍差一些,你也不会跟着他受苦,但他不能仗着你有钱,就好吃懒做,不求上进。

「在一起之前,好歹打听打听他家里的情况,问问工资收入,要是打听不到,你托人给我带个话,别什么都不问,就一头扎进去。」

很快,陈佳妮噼里啪啦地发来一连串信息。

我知道他在看着我,但我没有回头,背对着他,一步步向前走去。

手机响起,我接了起来。

「从前我拿棍子在后面追着你打,你都不肯分手,你多稀罕他啊,现在说分就分了,是不是他欺负你了?」

「没有,他没有欺负我,只是不合适了。」

「是因为钱的事?妈想过了,没钱就没钱吧,你真以为妈天天唠叨这些是嫌贫爱富?我就是怕你跟着他吃苦受累。」

「妈,分手后就没怎么联系了,我也找不到他了。」

「怎么会呢……」

怎么不会呢,有些人只是路过,只是因为分量太重太沉。

却成了人生篇章里,最浓墨重彩的一笔,注定经年难忘。

周靳言不是死缠烂打的人,有些人留不住,放手反而更体面。

然而,失去是一个过程,会在日积月累中侵蚀思绪。

尽管他没有任由潮湿的情绪,肆意蔓延。

只是那天,很凑巧,赵姨突然高兴地问他:「你那个小姑娘还吃枣泥酥饼吗?今天院子里的枣子落了,我捡了一些,做出来肯定新鲜。」

他停住了脚步,失去的遗憾如潮水般涌来,心口一点点地漫上细密的疼痛。

没有了。

「赵姨,再也没有一个爱吃枣泥酥饼的小姑娘了。」

【全文完】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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