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 年临海市住建局开干部大会,新任局长刘志远一句话,让江辰的职场路一下子就暗了。
两人曾是大学同寝室四年的同学,刘志远靠拉关系爬成局长,没念半点旧情,反倒说“要去基层积累经验”,把江辰派去了全市最偏的云溪镇。
没人觉得江辰能有啥盼头—— 刘志远手里有权,云溪镇又是出了名的 “干部不愿去的地方”。
可没人想到,刘志远故意挖的“坑”,偏偏成了江辰的机会:云溪镇正在搞的康养产业园,其实是刘志远捞钱的地方。
江辰在乡下的泥路上摸清了项目的问题,这场仗,从一开始就藏着翻盘的可能。
01
2025 年春天,临海市住建局的大会议室里,空调有点旧,吹出来的风带着点杂音。
墙上挂着“为人民服务” 的牌子,擦得挺亮,下面摆着几十张椅子,干部们都坐着,等着新局长讲话。
刘志远穿着一身藏青色西装,看着像是量身做的,胸前别着党徽,刚念完就职感言,眼睛就扫到了最后一排的江辰。
他的目光像有分量似的,直直落在江辰身上,没移开。
江辰坐在角落,穿了件深蓝色衬衫,袖口卷到小臂,手里拿着支没水的笔—— 他不想被刘志远注意到,更不想让人知道两人是大学同学。
可十年的交情,哪是想躲就能躲开的?
大学时两人住上下铺,江辰是全系出了名的认真,一等奖学金拿了四年,毕业论文还得了省优秀;
刘志远总跟在江辰后面,笔记抄得仔细,可每次考试成绩出来,江辰的名字总在前面,刘志远差着一截。
毕业那年,两人一起考进住建局,江辰去了政策研究室,刘志远进了项目审批科。
江辰写的《临海市乡村住建升级方案》,被副市长用红笔批了“可以落地推广”,贴在局里的公告栏上,不少人都去看;
刘志远忙了半年的《城区管网改造计划》,因为数据错了好几处,被打回来三次,最后偷偷塞到了文件柜最下面,没人再提。
这些年,江辰就守着政策研究室的工作,不跑关系,也不跟领导套近乎;
刘志远不一样,逢年过节就往领导家送特产,有时候还陪局长下棋,能待到晚上十点多。
就连食堂打饭的阿姨都知道,“刘科长跟上面走得近,以后肯定能升”。
2025 年初,刘志远直接空降成局长,江辰听了也没觉得意外,心里就一个想法:“果然是他。”
“最后一排穿深蓝色衬衫的同志,站起来一下。” 刘志远的声音带着新官上任的架子,打破了会议室的安静。
江辰慢慢站起来,后背挺得直。
他能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看他—— 有同情的,有等着看笑话的,还有几个老同事低下头,没敢跟他对视。
之前局里就有传言,刘志远上任要“拿人立规矩”,只是没人想到,第一个被盯上的是江辰。
“刘局长,我是政策研究室的江辰,跟您问好。” 江辰把 “您” 字说得清楚,故意拉开跟刘志远的距离,不想提 “同学” 这层关系。
刘志远从主席台上走下来,皮鞋踩在大理石地上,发出“噔噔” 的声音,每一步都听得清楚。
他在江辰面前站定,比江辰高半个头,身子稍微往前倾了点,那股居高临下的劲儿藏都藏不住:“江辰,咱们大学四年住上下铺,你怎么见了我还这么客气?”
这话一出口,底下就有人小声议论。
刘志远像没听见似的,抬手拍了拍江辰的肩膀,力气大得让江辰觉得有点疼:“大家都听听,我跟江辰是大学同学,按说该多照顾他。
但咱们住建局不是养闲人的地方,要的是能去基层干活的人,不是只会在办公室写报告的。”
话音刚落,刘志远脸上的笑就没了,语气冷下来:“局里研究过了,调江辰去云溪镇住建所当综合办主任,今天下午就去报到。
云溪镇住建工作基础差,正好让江辰去带带,也多学点实际的东西。”
云溪镇—— 临海市最偏的乡镇,盘山公路要绕十八个弯,去年下暴雨冲垮了三座桥,到现在还没修好;
住建所的办公楼是上世纪建的,墙皮掉了不少,全局的人都知道,去那儿就是“被发配”。
谁都清楚,这不是“锻炼”,是刘志远故意报复。
江辰的手在身侧攥了攥,指甲碰到掌心,也没觉得疼。
他看着刘志远眼里那点得意的劲儿,慢慢说:“我服从安排。”
坐下的时候,旁边的老周轻轻叹了口气,凑过来小声说:“小江,你这事儿…… 唉,太委屈了。”
江辰没说话,翻开笔记本,用铅笔用力写了几个字:云溪镇,康养产业园,要查。
他早就听政策研究室的同事说过,刘志远上任后一直推“云溪镇康养产业园”,钱拨了不少,可进度慢得离谱。
只是他没料到,自己会以这种方式,卷进这个项目里。
02
下午两点,江辰开着自己那辆朗逸,从市区出发。
这车已经跑了八万公里,方向盘有点松,仪表盘上的油量灯还亮着,他出发前特意加了两百块油。
导航说去云溪镇要三个小时,可他开了四个小时才到—— 盘山公路上坑太多,有的地方还在修,只能绕着田埂走,车轮子沾了不少泥。
刚进镇口,就看见路边立着两块新广告牌,红底黄字,特别显眼,上面写着“云溪镇康养产业园 —— 打造临海乡村康养新标杆”“投资一个亿,惠及千万家”。
可广告牌后面的地里,草长得比人还高,风一吹,草晃来晃去,看着就不像要搞建设的样子。
镇政府大院在镇中心,门口有两个石狮子,左边那个掉了一只耳朵,用水泥补过,补的地方颜色发白。
江辰找住建所的时候,差点认错—— 那是一栋两层的老楼,窗户玻璃裂了缝,用透明胶带粘了三层,门楣上的 “云溪镇住建所” 牌子,漆掉得只剩 “住建” 两个字,另两个字看不清楚。
“你就是江辰吧?进来坐。” 二楼的所长办公室里,魏建军坐在一张掉漆的木桌后面抽烟,烟灰缸里的烟蒂堆得像小山,桌子上还放着一个没洗的搪瓷杯,杯沿有圈茶渍。
魏建军五十多岁,头发白了一半,眼角的皱纹很深,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哑,像是常年熬夜。
江辰递过去一杯刚买的热茶,是在镇口的小卖部买的,三块钱一杯,用一次性杯子装着。
“魏所长,麻烦您了。”
魏建军接过杯子,抿了一口就放在桌上,说:“没啥麻烦的,就是你这事儿,确实委屈了。
刘志远把你派到这儿,明摆着是看你不顺眼。”
他顿了顿,往门口看了看,确定没人,才压低声音说:“咱们这住建所,说白了就是个摆设。
特别是那个康养产业园,我们连插手的资格都没有。”
江辰往前凑了凑,问:“您能跟我说说这项目的事儿吗?”
魏建军又抽了口烟,烟圈吐出来,慢慢散在空气里:“去年秋天立的项,说总投资一个亿,市里拨了四千万启动资金,征地征了八十亩。
结果呢?除了镇口那两块广告牌,连个地基都没打。
村民的补偿款拖了大半年,有几户去项目部闹,被保安推搡着赶回来了,人家说钱是局里直接管的,镇里说了不算。”
江辰心里沉了沉,又问:“项目是谁负责的?”
“张磊,是刘志远的远房侄子,也是他的人。” 魏建军冷笑了一声,“那小子特别横,上个月来镇里开会,车停在大院门口,人都没下来,让秘书把文件送过来就行。
项目部设在镇外的老农家院,围墙修得比银行还高,平时大门关得严严实实,我们镇里的人想进去看看,都被保安拦着,说‘没批准不能进’。”
江辰从魏建军办公室出来,被安排到一楼的一间小办公室。
房间里堆着半人高的旧文件,纸都发黄了,墙角结了蜘蛛网,窗户对着后院的猪圈,一开窗就能闻到味。
他没急着收拾,拿上笔记本,去了镇政府的财政所。
财政所里,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会计正对着电脑叹气,手指在键盘上按半天,屏幕还是停在原地,显示“未响应”。
老会计戴着老花镜,眉头皱得紧紧的,嘴里还念叨着“这破电脑,又坏了”。
江辰走过去,轻轻敲了敲桌子:“大爷,我是住建所的江辰,会点修电脑的活儿,我帮您看看?”
老会计抬起头,推了推老花镜,上下打量江辰:“你是局里派来的?”
“我是被刘志远贬下来的。” 江辰没绕弯子,“看不惯他做事的方式,想在这儿做点实在的。”
老会计的表情松了点,往旁边挪了挪,给江辰腾出位置:“那麻烦你了,这电脑卡了一上午,我这报表还没做出来,明天就要交。”
江辰蹲下来,打开电脑的任务管理器,里面开了十几个程序,有文档,有表格,还有几个网页。
他把没用的程序关了,又清理了缓存,电脑慢慢恢复了正常。
他帮老会计把报表导出来的时候,无意间看到报表里有一行字:“危房改造资金暂缓拨付,待康养产业园项目统筹”。
江辰指着那行字问:“大爷,这危房改造的钱,怎么还跟康养产业园扯上关系了?”
老会计叹了口气,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,放在桌上:“你自己看吧,这里面都是康养产业园的资金记录。”
江辰翻开文件夹,里面全是打印出来的单据,有拨款单,有报销单。
翻到 2024 年 12 月的单据时,他停住了 —— 一张 “环保建材采购款” 的拨款单,金额是两千万,收款人是 “邻市恒通建筑材料有限公司”。
“大爷,这个恒通建材是啥公司?”
“我查过,去年 11 月刚注册的,地址在邻市的一个工业园区,里面啥都没有,就是个空壳公司。” 老会计压低声音,“法人代表叫王强,是刘志远的大学同乡。
这两千万拨过去之后,就没消息了—— 建材没见着,发票没送来,连个回执都没有。”
江辰的手指在单据上碰了碰,感觉有点凉。
他翻到单据最后一页,看到了刘志远的签字—— 那字的笔画,跟大学时刘志远抄他笔记的字迹,一模一样。
“您怎么敢把这些东西留着?” 江辰问。
老会计苦笑了一下,说:“我在财政所干了三十年,啥事儿没见过?
刘志远这是把云溪镇当他自己的钱包了。
我留着这些,不是想跟他作对,是怕将来出事,老百姓说不清楚,我能有个凭证。”
江辰把文件夹合上,心里有了主意。
这些复印件能说明点问题,但不够—— 他得找到原始凭证,找到能实打实证明刘志远挪用公款的东西。
03
接下来的一个星期,江辰每天都往村里跑。
上云村和下云村是征地涉及最多的村,他早上八点出门,带着笔记本,挨家挨户敲门,跟村民聊天,听他们说遇到的问题。
上云村的老李,六十多岁,头发白了不少,背有点驼。
他儿子在外地打工,家里就他和老母亲两个人。
老李家的三亩地被征了,补偿款拖了大半年没给。
江辰去的时候,老李正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搓玉米,看到江辰,赶紧站起来:“江主任,你来了,快坐。”
“李大爷,您家的补偿款还没消息吗?” 江辰坐在旁边的石头上,拿出笔记本。
老李叹了口气,搓玉米的手停了下来:“没呢。
我去项目部找过张磊,他让保安把我赶出来,说‘钱还没下来,闹也没用’。
你看我妈这病,每天都要吃药,药钱都快付不起了,再不拿钱,真没办法了。”
江辰跟着老李进了屋。
房子是土坯的,墙根儿有处裂缝,下雨天雨水会渗进来,地上摆着两个塑料桶接水,桶里已经有小半桶水了。
老李的母亲躺在床上,盖着一床厚被子,呼吸声很重,看到江辰,眨了眨眼,没说话,眼角慢慢湿了。
“阿姨,我是住建所的江辰,来了解下征地的事儿,您有啥想说的,就跟我说。” 江辰轻声说。
老太太还是没说话,只是摇了摇头,眼泪顺着眼角流到枕头上。
从老李家出来,江辰心里堵得慌。
他知道,要拿到刘志远的证据,得先从村民的补偿款入手—— 刘志远再横,也不能当着老百姓的面一直赖账。
“李大爷,我有个想法。” 江辰停下脚步,“您能不能找些被征地的村民,一起写份申诉书,要求项目部给个补偿款的支付时间。
这是正当的要求,他们没理由拒绝。”
老李皱了皱眉,有点犹豫:“江主任,这要是惹了刘志远,他会不会报复我们?”
“不会。” 江辰说,“我们走的是正规程序,按规矩来,就算刘志远想找事,也得考虑考虑影响。
再说,要是连要个时间都不敢,这补偿款更没指望了。”
老李琢磨了半天,看着自家的房子,又想起病床上的老母亲,最后点了头:“行,我信你。
我找村里的几个人,都是等着补偿款的,跟他们说说,应该能同意。”
三天后,老李拿着一叠申诉书来找江辰。
纸上签满了名字,还有红手印,一共一百多份。
每份申诉书上都写着:“要求云溪镇康养产业园项目部,七天内给出征地补偿款的支付时间,要是不给,就向上级部门反映。”
江辰把申诉书整理好,送到了镇政府办公室。
消息传到张磊耳朵里的时候,他正在镇上的 KTV 喝酒。
半小时后,江辰就听到办公室外有很大的脚步声,接着门被一脚踹开,张磊带着四个穿黑西装的人走了进来。
张磊二十多岁,染着黄色的头发,脖子上挂着条粗金链,走路的时候链子晃来晃去。
他一进来,就指着江辰的鼻子骂:“江辰!你是不是没事干了?敢挑唆村民闹事?”
江辰坐在椅子上没动,手里拿着没看完的危房改造报表:“张经理,我是云溪镇住建所的综合办主任,协调村民的诉求是我的工作。
村民的补偿款拖了大半年,要个支付时间,是合理的要求。”
“合理?” 张磊冷笑了一声,伸手就要抢江辰手里的报表,“项目的钱是局里管的,轮得到你说话?
我告诉你,别以为你被贬到这儿,就能随便折腾—— 再管闲事,我让你在云溪镇待不下去!”
魏建军听到声音,从隔壁办公室跑过来,想劝劝:“张经理,有话好好说,别生气。”
“魏所长,这没你的事!” 张磊瞪了魏建军一眼,“我今天就跟他说清楚,这康养产业园,不是他一个被发配的人能管的!”
江辰把报表放进抽屉,慢慢站起来:“张经理要是能给个补偿款的支付时间,村民自然不会闹。
要是给不出,我只能把村民的诉求往上反映—— 市里的信访局,我认识人,能联系上。”
这话戳中了张磊的软肋。
他虽然是刘志远的人,但也怕事情闹大,不好收场。
张磊盯着江辰看了半天,撂下一句“你等着”,带着人摔门而去。
三天后,项目部在镇政府门口贴了张“补偿款支付安排公示”。
红底黑字,写着“十天内支付被征地村民 50% 的补偿款,剩下的 50% 等项目完工后再付”。
村民们看到公示,都松了口气。
老李特意跑到住建所,给江辰送了一袋橘子,是自家树上结的,还带着叶子:“江主任,多亏了你,不然这钱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拿到。”
江辰接过橘子,没笑。
他盯着公示的落款,皱起了眉头—— 上面除了 “云溪镇康养产业园项目公司” 的公章,还盖着 “邻市恒通建筑材料有限公司” 的章。
江辰拿着公示去找老会计。
老会计一看,脸色就变了:“这不合规矩!补偿款该由项目公司支付,跟建材公司没关系。
除非…… 他们是用恒通建材的账户走钱,把之前挪用的两千万洗白,先把村民的嘴堵住。”
江辰眼睛亮了:“这么说,他们的账目肯定有问题?”
“不仅有问题,还急着用钱。” 老会计点了点头,“恒通建材是个空壳公司,账户里的钱大概率被刘志远挪走了。
现在要给村民付钱,只能从别的地方调—— 这就是他们的弱点。”
江辰握紧了拳头。
他知道,要拿到实锤证据,必须潜入项目部—— 那里藏着刘志远贪腐的核心东西。
04
接下来的一个星期,江辰每天都去项目部附近待着,早上七点就到,晚上十点才走,把张磊的作息摸得清清楚楚:
张磊每天早上九点到项目部,待不到一个小时就走,有时候去镇上的饭店吃饭,有时候去打麻将;
中午一般不回项目部,在外面喝酒;
下午要么去 KTV,要么跟人打牌;
晚上七点准时去“夜色 KTV”,喝到凌晨一两点才回项目部;
项目部只有两个保安,晚上十点换班,换班后一个在门口守着,一个去值班室睡觉,凌晨一点后,两个保安都会靠在椅子上打盹,不怎么管事。
江辰还发现一个重要的情况:项目部的后墙有一扇铁皮窗户,因为常年不用,用木板钉着,而且那地方偏僻,没有监控—— 这是潜入的最好入口。
“李大爷,我需要你帮个忙。” 江辰找到老李的时候,老李正在地里浇菜,手里拿着一个塑料瓢,一勺一勺往菜根上浇。
“江主任,你说,只要我能帮上的,肯定帮。” 老李放下瓢,擦了擦手上的泥。
“今天晚上十一点,你带几个村民去项目部门口,假装喝多了闹事。
不用动手,就喊着要补偿款,把保安引到门口就行。” 江辰压低声音,“我要进去找证据,只要拿到证据,不仅补偿款能结清,刘志远也得栽。”
老李的脸色变了,有点怕:“江主任,这要是被发现了,会不会坐牢啊?”
“不会。” 江辰拍了拍老李的肩膀,“我们只是找证据,不偷东西,也不搞破坏。
再说,只要你把保安引开半小时,我就能出来,不会出事。”
老李犹豫了半天,看着地里的菜,又想起病床上的老母亲,最后点了头:“行,我信你。
我找村里的王二、张三,还有我侄子,他们胆子大,也都等着补偿款,肯定愿意帮忙。”
晚上十点半,江辰背着一个双肩包,来到了项目部附近的树林里。
包里装着一个微型手电筒、一把螺丝刀、一副手套、一个 U 盘,还有一张项目部的简易地图 —— 是老会计画的,老会计年轻时在镇里搞过基建,对项目部的老房子结构很熟悉。
树林里有点黑,风一吹,树叶“沙沙” 响。
江辰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着,看着项目部的方向,等时间到。
十一点整,远处传来了吵嚷声。
江辰透过树叶的缝隙看过去,老李带着五个村民,摇摇晃晃地走到项目部门口,开始敲打铁门:“张磊!你出来!我们的补偿款呢!你别躲着!”
“都半夜了还闹!不想活了是不是?” 门口的保安骂骂咧咧地开了门,两个保安都走了出来,对着村民指指点点,嘴里不停骂着。
江辰知道,机会来了。
他戴上手套,从树林里钻出来,绕到项目部的后墙。
那扇铁皮窗户就在眼前,木板钉得不算紧,边缘已经有点松了。
江辰拿出螺丝刀,慢慢撬着木板,一开始没敢用力,怕发出声音。
撬了几下,木板发出“吱呀” 一声,他赶紧停住,听了听外面的动静,没什么异常,才继续撬。
几分钟后,木板被撬开了,露出里面的窗户。
江辰侧着身子,慢慢往里面钻,窗户有点小,他的肩膀蹭到了铁皮,有点疼。
落地的时候,他没注意脚下,差点踩到一根铁钉,赶紧扶住旁边的墙,稳住身子。
里面是一间杂物间,堆着很多废弃的桌椅和工程图纸,图纸都发黄了,上面落满了灰。
江辰打开微型手电筒,把光线调到最暗,按照地图上的指示,顺着走廊往二楼走。
走廊里很静,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,还有楼下隐约传来的吵嚷声。
江辰走得很轻,一步一步慢慢挪,怕发出声音。
走到二楼,江辰看到了“项目经理办公室” 的牌子,是塑料做的,有点褪色 —— 这就是张磊的办公室。
他轻轻推了推门,门没锁,留着一条缝。
江辰深吸一口气,推开门走了进去。
05
张磊的办公室有二十多平米,不算小。
办公桌摆在靠窗的位置,是黑色的实木桌,看着很气派,跟这老房子有点不搭。
桌子上放着一个烟灰缸,里面全是烟蒂,还有一个没吃完的外卖盒,里面是剩下的米饭和菜,已经凉了。
旁边是一个白色的文件柜,柜门没关严,露出里面的一些文件。
墙角堆着几个空酒盒,是高档白酒的盒子,扔在地上没人收拾。
江辰关上门,开始翻找。
他先拉开办公桌的抽屉,第一个抽屉里放着几叠报销单,有餐饮的,有住宿的,还有几张停车票,票上的日期都是最近的,他翻了翻,没看到跟项目有关的东西;
第二个抽屉里是几支笔、一个笔记本,还有一个打火机,打火机上印着“夜色 KTV” 的广告,是廉价的那种;
第三个抽屉锁着,江辰没钥匙,只能放弃。
他又走到文件柜前,打开柜门。
里面放着项目的宣传册、施工方案复印件、村民的征地合同复印件,都是些公开就能拿到的资料,没什么用。
江辰翻了一遍,还是没找到有用的东西。
江辰的额头冒了汗,有点急。
他看了看表,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,楼下的吵嚷声越来越小,估计村民们快撑不住了,保安随时可能回来。
他把希望放在了办公桌上的电脑上。
他按下开机键,电脑屏幕慢慢亮了,弹出了密码输入框。
江辰先试了张磊的生日—— 之前从村民嘴里打听来的,张磊是 1998 年 5 月 12 日出生的,他输入 “19980512”,按了确定,屏幕上显示 “密码错误”。
江辰心里有点慌,又试了张磊的手机号—— 之前在项目部门口看到过张磊的车,车牌号是 “临海 K88888”,他猜手机号可能跟车牌号有关,输入 “13888888888”,还是 “密码错误”。
他又试着输入刘志远的生日—— 刘志远的生日在局里的档案里有记录,是 1985 年 10 月 1 日,输入 “19851001”,依旧显示 “密码错误”。
电脑锁屏的倒计时开始闪烁,还有三分钟就会自动关机。
江辰的手心全是汗,他靠在办公桌上,有点绝望—— 难道这次冒险,真的要白跑一趟?
就在这时,他的膝盖碰到了一个硬东西。
他低下头,用手电筒照过去—— 办公桌侧面,被一摞文件挡住的地方,有一个老式的保险柜!
那是一个深灰色的保险柜,大概有半人高,上面落了层薄灰,看起来用了不少年。
江辰的心跳快了起来,他蹲下来,仔细看了看—— 保险柜是机械密码锁,需要输入三组数字,没看到有报警装置。
他想起老会计说的,张磊是刘志远的人,这保险柜里大概率藏着项目的核心账目。
而密码,肯定跟刘志远有关。
江辰先试了刘志远的名字缩写“LZ” 对应的数字 ——L 是 12,Z 是 26,他输入 “12-26-00”,拧了拧把手,没反应。
他又试了项目立项的日期——2024 年 10 月 15 日,输入 “2024-10-15”,还是没反应。
楼下的吵嚷声突然停了。
江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—— 村民们肯定走了!
保安随时可能回来!
他甚至能听到走廊里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,像是有人在往上走。
江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他想起之前在局里的时候,刘志远逢年过节给领导发红包,总发 888 块,还跟人说 “888 吉利,能升官发财”。
刘志远这么信吉利数字,密码会不会是他的名字缩写加 888?
可老式保险柜只能输数字,“LZ” 怎么换成数字?
江辰突然想到,手机键盘上的字母对应数字——L 在 “5” 上,Z 在 “9” 上。
那密码会不会是“5-9-888”?
江辰的手抖了一下,他慢慢转动密码锁,先转到 5,停了停,确认对了,再转到 9,最后转到 888,然后用力拧了拧把手 ——
“咔哒。”
一声轻微的响动,保险柜的锁开了。
江辰屏住呼吸,慢慢拉开保险柜的门——
“保险柜应声而开!”
里面没有现金,没有贵重物品,只有一叠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,还有一个黑色的 U 盘放在最上面。
他先拿起 U 盘,塞进牛仔裤口袋里,然后抽出最上面的一袋文件。袋子没封口,打开一看,里面是厚厚的转账凭证,每一张都盖着 “恒通建材” 的公章,收款人那一栏,有的写着 “王强”,有的写着 “刘建国”—— 江辰记得,刘建国是刘志远的父亲,早就退休在家,怎么会跟恒通建材有关系?
他翻了两张,日期都是 2024 年 12 月,也就是刘志远刚上任那阵子,金额都是几十万,加起来有上百万。再往下翻,是一份打印的协议,标题是 “云溪镇康养产业园项目资金代持协议”,甲方是 “恒通建材有限公司(王强)”,乙方是 “刘志远(代持人:刘建国)”,内容写着 “乙方代持甲方名下项目资金 1800 万元,用于项目后续运作,待项目清算后,乙方可获得 30% 收益”。协议末尾有刘志远的手写签名,还有日期,正好是项目启动资金拨付的第二天。
江辰的手指有点抖,他把协议折好,放进另一个口袋。再往下,是一沓发票,都是高档烟酒、酒店住宿的费用,金额从几千到几万不等,收款单位是“临海市 XX 烟酒行”“XX 酒店”,报销人那一栏,签的是 “张磊”,但备注里写着 “刘局招待用”。
他还想再翻,就听见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还有保安的说话声:“刚才好像听到楼上有动静,上去看看。”
江辰心里一紧,赶紧把文件塞回牛皮纸袋,放回保险柜,只留了协议、几张关键的转账凭证和那个 U 盘。他轻轻关上保险柜门,转动密码锁打乱数字,然后起身往门口走。
刚走到门口,脚步声就到了楼梯口。江辰赶紧退回办公室,看了看窗户—— 刚才撬开的那扇还开着,外面是后院的空地,离围墙不远。他快步走到窗边,爬上窗台,往下看了看,离地面有三米多高,下面是泥土地,应该摔不坏。
他深吸一口气,跳了下去。落地时没站稳,膝盖磕在一块石头上,疼得他龇牙咧嘴,差点叫出声。他赶紧捂住嘴,蹲在地上缓了几秒,然后爬起来,绕到后院围墙边。
围墙不高,大概两米,他助跑了两步,手撑着墙顶翻了过去。落地时衣服被墙上的铁丝勾破了,后背划了一道口子,火辣辣地疼。他没管,顺着围墙根往树林里跑,找到自己的车时,手心全是汗。
拉开车门,他赶紧坐进去,发动车子。刚开出树林,就看到项目部的灯亮了,两个保安跑出来,往树林这边看了看,没发现什么,又回去了。江辰松了口气,慢慢把车开上大路,往镇上的住处走。
回到住处时,已经凌晨一点多了。那是一间租来的小平房,月租三百块,里面只有一张床、一张桌子和一个衣柜。江辰把门锁好,拉上窗帘,打开台灯,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。
他先把 U 盘插进电脑,里面是一个 Excel 表格,详细记录了恒通建材的资金流向:2000 万预付款到账后,分三笔转走,一笔 500 万转到了刘建国的账户,一笔 800 万转到了王强的私人账户,还有 700 万转到了一家名为 “临海市盛世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” 的账户 —— 江辰查了一下,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是刘志远的妻子。
表格里还有备注,比如“刘局购房款”“王强分红”“项目运作资金(招待用)”,每一笔都写得清清楚楚。江辰把表格复制到自己的移动硬盘里,又把 U 盘里的其他文件看了一遍,有刘志远和王强的聊天记录截图,还有几张刘志远和开发商吃饭的照片,背景里有明显的现金红包。
然后他看了看那几张转账凭证,上面有银行的盖章,还有刘志远的签字审批。协议上的签名和他大学时抄笔记的字迹一模一样,不会错。
江辰拿出手机,想给市纪委打电话,但一看时间,凌晨两点,怕没人接。他想了想,先给之前在政策研究室的老同事老周发了条消息,简单说了情况,问他能不能帮忙联系纪委的人。
老周很快回了消息:“小江,你这事太大了,我不敢随便联系,你直接打市纪委的举报电话,白天打,有人接,把证据准备好,最好是纸质和电子的都有。”
江辰回复“知道了”,然后把手机充上电。他坐在桌前,看着桌上的证据,心里又紧张又踏实。紧张的是怕刘志远发现后报复,踏实的是终于拿到了实锤,刘志远跑不了了。
他没敢睡觉,坐在桌前整理证据,把重要的文件扫描成电子版,存到三个不同的地方:移动硬盘、邮箱草稿箱、还有一个加密的云盘。纸质文件他放进一个铁盒子里,藏在床底下的地板缝里—— 那是他之前发现的一个小暗格,用来放重要东西。
第二天早上七点,江辰洗漱完,吃了碗泡面,然后拨通了市纪委的举报电话。接电话的是一位姓赵的工作人员,态度很认真,让他详细说明情况,并让他准备好证据,到市纪委办公大楼提交。
江辰挂了电话,心里有点忐忑,怕去市里的路上被刘志远的人发现。他想了想,给老李打了个电话,让他帮忙找辆车,不要用自己的朗逸,老李一口答应,说半小时后到。
半小时后,老李开着一辆农用三轮车来了,车斗里装着一些蔬菜。“江主任,你坐驾驶室,我把菜盖在你身上,没人会注意。” 老李说。
江辰谢过老李,钻进驾驶室,老李把一些白菜和萝卜放在他腿上,挡住他的身体。三轮车慢慢开出镇子,往市区方向走。路上遇到了几个交警检查,但看到是农用三轮车,拉的是蔬菜,就没仔细查,直接放行了。
到了市区边缘,江辰下了三轮车,给了老李两百块钱,老李不肯要:“江主任,你帮我们拿补偿款,我怎么能要你的钱?你赶紧去办事,有啥需要帮忙的,随时给我打电话。”
江辰没再坚持,目送老李离开后,打了辆出租车,直奔市纪委办公大楼。到了门口,他深吸一口气,走了进去。
接待他的还是那位赵工作人员,江辰把准备好的证据交给了他:移动硬盘、纸质文件复印件、扫描件的打印版。赵工作人员一一登记,然后让他做笔录,详细说清楚事情的经过,从刘志远贬他去云溪镇,到发现项目问题,再到潜入项目部拿到证据,每一个细节都没落下。
笔录做了三个多小时,中午赵工作人员给了他一份盒饭,让他在接待室等着。下午两点,一位姓杨的主任找他谈话,说纪委已经成立了专案组,会尽快调查,让他注意安全,不要声张,有情况随时联系。
江辰点点头,离开了纪委大楼。他没敢回云溪镇,也没敢回自己的住处,怕刘志远的人找他。他在市区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,每天关注新闻,看有没有刘志远的消息。
第三天下午,老周给江辰发了条消息:“刘志远被停职了,纪委的人去住建局查了他的办公室,还找了张磊谈话,张磊招了不少。”
江辰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。他给老周回复:“谢谢周哥,有消息再告诉我。”
接下来的几天,江辰一直在旅馆待着,偶尔出去买东西,都戴着帽子和口罩,怕被认出来。期间老李给他打了几次电话,说云溪镇的人都在传刘志远被查了,村民们都很高兴,说多亏了江辰,还问他啥时候回去。
江辰说:“等事情结束了,我就回去。”
一周后,市纪委发布了通报:刘志远涉嫌严重违纪违法,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,其涉嫌犯罪问题移送检察机关依法审查起诉。通报里提到了云溪镇康养产业园项目中的贪腐问题,包括挪用公款、收受回扣、为亲友谋利等,和江辰提供的证据一致。
江辰看到通报后,终于松了口气。他收拾东西,离开了旅馆,打了辆出租车回云溪镇。
回到云溪镇时,镇上的人都出来迎接他,老李带着几个村民,手里拿着自家种的蔬菜和水果,往他手里塞:“江主任,你可回来了!刘志远被抓了,我们的补偿款也拿到了,多亏了你!”
江辰笑着说:“不用谢我,这是我该做的。”
他先去了住建所,魏建军看到他,赶紧站起来:“小江,你可回来了!之前刘志远的人来查你,我帮你瞒过去了,说你请假回老家了。”
江辰谢过魏建军,然后去了财政所,老会计看到他,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:“小江,这是我之前整理的康养产业园的其他问题,比如虚报工程量、套取补贴,我都给纪委的人了,也算帮你一把。”
江辰接过文件夹,说:“王叔,谢谢您,辛苦您了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,江辰忙着配合纪委的后续调查,偶尔去村里了解情况。村民们的补偿款已经全部发放到位,危房改造的资金也下来了,镇政府开始组织施工队给村民修房子。
康养产业园项目被暂停了,市发改委派了工作组下来,重新评估项目,准备招标新的开发商,要求必须公开透明,优先考虑村民的利益。江辰被邀请加入工作组,帮忙制定新的项目方案,他提出了不少建议,比如增加村民就业岗位、保留村里的古树和老房子、发展生态农业和康养结合的模式,都被采纳了。
三个月后,新的开发商确定了,项目重新启动。开工那天,镇上举行了仪式,村民们都来参加,脸上满是笑容。刘志远的案子也有了结果,法院判决他犯贪污罪、受贿罪,判处有期徒刑十年,并处没收个人财产五十万元;王强、张磊等人也被判刑,刘建国和刘志远的妻子被追缴违法所得。
江辰站在开工仪式的现场,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,心里很踏实。魏建军走过来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小江,你这算是立了大功了,局里已经通知了,让你回去当政策研究室的副主任,明天就可以去报到。”
江辰愣了一下,然后摇了摇头:“魏所长,我不回去了,我想留在云溪镇。”
魏建军有点惊讶:“为啥?回局里多好,待遇高,前途好。”
江辰笑了笑:“我在这儿待了几个月,跟村民们处得挺好,也喜欢这儿的生活。而且新项目刚启动,我想留下来帮忙,看着它建成,让村民们真正受益。”
魏建军叹了口气,说:“行,我尊重你的选择,以后有啥需要帮忙的,随时找我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,江辰留在了云溪镇,继续当住建所的综合办主任,还兼任了康养产业园项目的村民协调员。他每天都很忙,要么去村里了解村民的需求,要么去项目工地检查进度,要么跟开发商开会讨论方案,但他一点都不觉得累,反而很充实。
有一次,老李拉着他去家里吃饭,做了炖鸡、炒青菜,都是自家种的、养的。老李的母亲身体好了很多,能下床走路了,看到江辰,拉着他的手说:“江主任,谢谢你,要是没有你,我们家的日子真过不下去了。”
江辰说:“阿姨,不用谢,这是我该做的。”
吃饭的时候,老李说:“江主任,你是个好干部,我们都希望你能一直留在这儿。”
江辰点点头:“只要你们不嫌弃,我就一直留在这儿。”
饭后,江辰走在镇上的小路上,路灯亮着,村民们在门口聊天、下棋,很热闹。他看着远处正在建设的康养产业园,心里想着,等项目建成了,云溪镇会越来越好,村民们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。
他掏出手机,给老周发了条消息:“老周,我留在云溪镇了,这里很好,你有空可以来看看。”
老周回复:“小江,你做得对,在哪儿都能为人民服务,好好干,我支持你。”
江辰收起手机,继续往前走,脚步很稳,心里很亮。他知道,这场仗他打赢了,不是为了自己,是为了云溪镇的村民,是为了那些被权力欺负的人,也是为了自己心里的那份坚持—— 不管在哪儿,都要做个好干部,为老百姓做事。江辰的手刚碰到保险柜门内侧,就听见走廊里的脚步声更近了 ——“咚咚” 的,踩在木质楼梯上,带着保安的呵斥:“谁在上面?出来!”
他没敢耽搁,快速扫了眼保险柜里的东西:最上面是一叠牛皮纸文件袋,印着“恒通建材有限公司 财务档案” 的字样,下面压着一个黑色皮质笔记本,还有几张折叠的 A4 纸。江辰先抓过文件袋,塞进随身的双肩包,又把笔记本和 A4 纸揣进怀里,然后轻轻推上保险柜门,手指在密码锁上快速转动,打乱之前的数字。
脚步声到了办公室门口,门把手动了一下—— 有人在拧门!江辰心脏狂跳,转身往窗户跑。之前撬开的铁皮窗户还敞着,夜风灌进来,带着后院的泥土味。他爬上窗台,膝盖磕在窗框上,疼得他咬着牙没出声,然后纵身跳了下去。
落地时脚底踩在松软的泥土里,溅了一裤腿泥。他顾不上拍,猫着腰往围墙跑,刚跑到墙根,就听见楼上有人喊:“有人跳窗了!快追!”
江辰赶紧助跑,手撑着围墙顶翻过去,落地时后背被墙上的碎玻璃划了道口子,火辣辣地疼。他没回头,顺着围墙根往树林里钻,树枝勾破了衬衫,划破了胳膊,也没时间管。
树林里很黑,他凭着记忆往停车的地方跑,好几次差点绊倒。摸到车时,手心全是汗,拉开车门钻进去,手抖着插钥匙,试了两次才打着火。刚把车倒出去,就看见项目部的两个保安举着手电筒往树林这边跑,光束在树林里扫来扫去。
江辰不敢开灯,借着月光慢慢把车开出树林,上了大路才敢打开近光灯,往镇上的住处开。一路上,他透过后视镜看了好几次,没发现有人跟来,才稍微松了口气。
回到租的小平房时,已经凌晨两点多。房子是镇东头的老房子,墙皮掉了不少,月租三百块,里面只有一张木板床、一张掉漆的桌子和一个旧衣柜。江辰把门锁死,拉上窗帘,打开桌上的台灯—— 那是个二十块钱买的二手台灯,灯泡有点接触不良,亮一下暗一下。
他把双肩包扔在桌上,掏出里面的文件袋,打开一看,里面是恒通建材的原始记账凭证:2024 年 12 月 15 日,收到云溪镇康养产业园项目预付款 2000 万元;12 月 16 日,转支 500 万元到 “刘建国” 的个人账户,备注写着 “借款”;12 月 18 日,转支 800 万元到 “王强” 个人账户,备注 “材料采购款”;12 月 20 日,转支 700 万元到 “临海市盛世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”,备注 “投资款”。
江辰拿出手机查了“刘建国”—— 是刘志远的父亲,退休前是临海市某国企的普通职工,根本没能力借 500 万;“临海市盛世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” 的法人代表,是刘志远的妻子张敏。
他又翻开那个黑色笔记本,里面是刘志远的手写记录,记着每次收钱的金额和对象:“2025 年 1 月,王强送现金 10 万,感谢项目关照”“2025 年 2 月,盛世地产张总送购物卡 5 万,购房优惠”“2025 年 3 月,项目部张磊报招待费 8 万,实际用 4 万,余 4 万交我”,每一笔都写得清清楚楚,还有日期和签名。
那几张 A4 纸,是刘志远和王强签的《项目合作协议》,上面写着 “恒通建材负责项目材料供应,刘志远负责协调项目审批,利润按 6:4 分成”,还有一条补充条款:“若项目出现问题,刘志远负责摆平,王强承担全部表面责任”。
江辰把这些东西摊在桌上,看着台灯下的字迹和印章,心里又沉又亮—— 沉的是刘志远竟然贪了这么多,亮的是这些证据足够把他钉死了。
他拿出移动硬盘,把凭证和笔记本上的内容一页页拍照,存进硬盘,又备份到邮箱草稿箱和一个加密云盘。然后把纸质文件放进一个铁盒子里,掀开床板,把铁盒子塞进床底下的地板缝里—— 那是他之前收拾房间时发现的,一道两指宽的缝,正好能放下铁盒子。
做完这些,天已经快亮了。江辰坐在桌前,没敢睡觉,怕有人来查。他拿出手机,想给市纪委打电话,又怕凌晨没人接。翻通讯录时,看到了之前政策研究室老同事老周的电话,老周为人正直,之前也看不惯刘志远的做派。
他给老周发了条消息:“周哥,我是江辰,有急事找你,关于刘志远贪腐的证据,你能帮我联系市纪委吗?”
过了十分钟,老周回了电话,声音压得很低:“小江,你在哪儿?证据可靠吗?刘志远现在风头正劲,你可别胡来。”
“我在云溪镇的住处,证据都是原始凭证和手写记录,绝对可靠。” 江辰把证据情况简单说了一遍,“我不敢随便打电话,怕被监听。”
老周沉默了几秒,说:“市纪委有个举报专线,工作日上午 8 点到 12 点有人接,你明天上午打,就说有刘志远贪腐的实锤证据,让他们派专人对接。你把证据准备好,最好是纸质和电子版都有,提交的时候注意安全,别让人跟着。”
江辰谢过老周,挂了电话。他靠在椅子上,看着窗外慢慢亮起来的天,心里有点慌—— 怕刘志远发现证据丢了,来报复他;也怕纪委的人不重视,耽误了时间。
早上七点,江辰洗漱完,吃了包泡面,然后把铁盒子从床底拿出来,放进双肩包,又把移动硬盘揣进内兜。他锁好门,没开自己的车,而是步行去镇口的公交站,想坐公交去市区—— 怕开车被刘志远的人认出来。
到了公交站,刚等了几分钟,就看见老李骑着电动三轮车过来,车斗里装着一筐鸡蛋。“江主任,你这是要去哪儿?” 老李停下车问。
“去市区办点事。” 江辰没敢说太细。
老李看了看他的双肩包,又看了看他的脸色,说:“是不是跟刘志远有关?之前你帮我们要补偿款,我们都记着。你要是去市区,我送你,电动三轮车目标小,没人注意。”
江辰犹豫了一下,点了点头:“谢谢李大爷,麻烦你了。”
老李把鸡蛋筐挪到一边,让江辰坐在车斗里,用帆布盖着:“你蹲在里面,别露头,到了市区边缘我再叫你。”
电动三轮车慢慢开出镇,沿着乡间小路往市区走。路上遇到两次检查站,都是查货车的,看到是电动三轮车,装着鸡蛋,没仔细查就放行了。
到了市区东边的郊区,老李停下三轮车:“江主任,前面就是市区了,我就不送了,你自己小心。”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,塞给江辰,“拿着,坐车用,别跟我客气。”
江辰推辞不过,收下钱,谢过老李,看着他骑车离开,才打了辆出租车,直奔市纪委办公大楼。
到了纪委门口,江辰深吸一口气,走了进去。接待室里坐着一位穿制服的工作人员,姓赵,三十多岁,态度很认真。江辰说明来意,把双肩包放在桌上,拿出铁盒子里的证据和移动硬盘。
赵工作人员一一登记,然后让江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,开始核对证据:“这些凭证都是原始的?笔记本是刘志远手写的?”
“都是原始的,凭证上有银行盖章和刘志远的签字,笔记本的字迹跟他大学时抄我笔记的字迹一样,不会错。” 江辰把刘志远之前的笔记情况也说了。
赵工作人员点点头,拿出笔录本,让江辰详细说清楚证据的来源:从被贬到云溪镇,到发现项目问题,再到潜入项目部拿到证据,每一个细节都没落下。
笔录做了三个多小时,中午赵工作人员给江辰拿了份盒饭,让他在接待室等着。下午两点,一位姓杨的副主任找江辰谈话,说:“你的证据很重要,我们已经成立了专案组,会立刻展开调查。你这段时间注意安全,不要声张,不要回云溪镇,我们会安排人保护你。”
江辰问:“那云溪镇的村民怎么办?刘志远会不会报复他们?”
杨主任说:“我们会尽快控制刘志远,不会让他有机会报复。你放心,村民的补偿款问题,我们也会一并调查解决。”
江辰点点头,离开了纪委大楼。杨主任安排了一辆车,把他送到市区的一家保密招待所,让他在那里暂住,有情况随时联系。
接下来的几天,江辰都待在招待所里,每天只能看电视、看书,不敢出门。期间老周给他打了两次电话,说住建局里已经有风声,说刘志远被纪委调查了,张磊也被带走问话了,同事们都在猜是谁举报的。
第五天早上,江辰打开电视,看到市电视台的新闻:“临海市住建局局长刘志远涉嫌严重违纪违法,目前正接受市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,有关问题正在进一步核查中。”
他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,赶紧给老周打电话:“周哥,新闻播了,刘志远被查了!”
老周的声音也很激动:“太好了!你立大功了!纪委的人昨天去住建局查了刘志远的办公室,还找了不少人谈话,张磊已经招了,说刘志远让他虚报工程款,还收了王强的好处。”
江辰挂了电话,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的街道,终于露出了笑容。
又过了一周,杨主任给江辰打电话,说:“刘志远的案子已经初步查清,他涉嫌贪污公款 1800 万元,受贿 35 万元,为亲友谋利 2000 余万元,证据确凿。我们已经报请检察院批准,对他采取留置措施。你可以回云溪镇了,注意保护好自己,后续可能还需要你配合问话。”
江辰收拾好东西,离开了招待所,打了辆出租车回云溪镇。刚到镇口,就看见老李带着十几个村民在路边等他,手里拿着蔬菜、鸡蛋、水果,还有一面锦旗,上面写着“为民做主,清正廉洁”。
“江主任,你可回来了!” 老李拉着江辰的手,眼眶有点红,“刘志远被抓了,我们的补偿款也拿到了,镇政府还说要给我们修危房,都是你的功劳!”
江辰赶紧说:“不是我的功劳,是纪委的同志查得严,是大家的支持。”
村民们围着江辰,七嘴八舌地说:“江主任,你要是不嫌弃,今天去我家吃饭,我杀了自家养的鸡!”“江主任,我家种的西瓜熟了,你拿两个回去吃!”
江辰推辞不过,跟着老李去了他家。老李的母亲身体好了很多,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,看到江辰,拉着他的手说:“江主任,谢谢你,要是没有你,我们家的日子真过不下去了。”
吃饭的时候,老李说:“江主任,刘志远被抓了,你是不是要回市里了?我们都舍不得你走。”
江辰愣了一下,说:“我还没想好,先看看吧。”
吃完饭,江辰去了住建所。魏建军看到他,赶紧迎上来:“小江,你可回来了!刘志远的人之前来镇里查你,我跟他们说你请假回老家了,没敢说你在镇上。现在好了,他被抓了,你安全了。”
江辰谢过魏建军,又去了财政所。老会计孙德明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:“小江,这是我整理的康养产业园其他问题,比如虚报工程量、套取补贴,我已经交给纪委了,也算帮你一把。你是个好干部,云溪镇需要你。”
江辰接过文件夹,心里暖暖的。他突然觉得,云溪镇虽然偏、虽然穷,但这里的人实在、真诚,他不想走了。
第二天,市住建局给江辰打电话,让他回局里担任政策研究室副主任,待遇比之前好很多。江辰想了想,拒绝了:“谢谢领导,我想留在云溪镇,这里的康养产业园项目刚停,村民们还需要人帮忙,我想留下来把事情做完。”
领导愣了一下,然后说:“行,尊重你的选择,有需要局里配合的,随时说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,江辰忙着配合纪委的后续调查,还要帮村民解决补偿款发放后的问题。市发改委派了工作组下来,重新评估康养产业园项目,江辰被邀请加入工作组,帮忙制定新的方案。他提出:“项目要优先雇佣本地村民,给他们培训技能;要保留村里的古树和老房子,发展生态康养;还要成立村民监督小组,监督项目资金使用和进度。”
工作组采纳了他的建议。两个月后,新的开发商确定了,项目重新开工。开工那天,镇政府举行了简单的仪式,村民们都来参加,有的还带着自家的孩子,脸上满是笑容。
江辰站在人群里,看着工地上的挖掘机开始作业,心里很踏实。老李走过来,递给江辰一瓶矿泉水:“江主任,你看,咱们云溪镇以后会越来越好的。”
江辰点点头:“会的,以后会越来越好。”
又过了半年,康养产业园的一期工程完工了,建了几栋康养公寓、一个老年活动中心和一个生态餐厅。很多村民在里面上班,有的当保洁,有的当保安,有的在餐厅当服务员,每月能拿三千多块钱,比之前种地强多了。
刘志远的案子也有了结果:法院判决他犯贪污罪、受贿罪,判处有期徒刑十年,并处没收个人财产五十万元;王强、张磊等人也被判刑,刘建国和张敏被追缴违法所得。
那天,江辰去村里给老李送判决书的复印件,老李看完,叹了口气:“自作自受,要是他好好当干部,也不会有今天。”
江辰坐在院子里,看着远处的康养产业园,心里想着:当官不是为了权力,不是为了钱,是为了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。他留在云溪镇,没选错。
晚上,江辰回到住处,打开台灯,拿出那个铁盒子,里面的证据还在。他把铁盒子放进衣柜最里面,然后打开电脑,写了一份《云溪镇康养产业园项目后续发展建议》,里面写了如何带动村民增收、如何保护生态环境、如何做好服务等内容,准备明天交给工作组。
窗外的月光照进来,落在桌上的建议稿上。江辰看着稿纸上的字,心里很亮—— 他知道,只要踏踏实实干,不管在哪个地方,都能为老百姓做事,都能活出自己的价值。